《水浒传》里的微尘众
文/夏丽柠
金圣叹说过,“少不读《水浒》,老不读《三国》。”为什么呢?因为《水浒》里杀机重,《三国》里心机重。年轻人爱冲动,老年人爱琢磨,都是徒添人生的疲累。明末清初才子金圣叹,一生孤傲率真,怀才不遇,恐怕对人世冷暖自有体悟。
作为普通读者,我国古典四大名著中,我最爱读的是《红楼梦》和《水浒传》。虽然《三国演义》和《西游记》也十分耐读,可前者讲的是帝王权臣之间争夺天下的大事情,后者是妖魔与神仙打架,孰对孰错,谁输谁赢,并非凡人能够完全懂得。
但《红楼梦》是另外一番景象。红迷一年比一年多,各种文艺形式的演绎花样翻新。如小戏骨演绎的少儿版电视连续剧《红楼梦》。还有,受白先勇先生的青春版昆曲《牡丹亭》启发,北方昆曲剧院着手拍摄了昆曲全本《红楼梦》。为何现代人对解读《红楼梦》的热情一浪高过一浪?正如蒋勋先生所说,《红楼梦》里最吸引人的是那帮小人物,也就是他要讲给大家听的“微尘众”。是啊,世间芸芸众生,哪个不是微尘众?书中人物的心与我们是相通的。
再观《水浒传》,虽有英雄豪情在前,但仔细咂摸施耐庵笔下的细节,聪明的读者一下子就懂了。正像歌中唱的“山河大地本是微尘,何况是尘中的尘”。凡人皆是尘中之尘,在水浒英雄貌似勇敢的杀伐决断背后,隐藏的仍是他们一地鸡毛的贩夫市井真面目。
王路的新书《水浒白看》大致是这么个路数:颠覆过去读者对水泊梁山好汉的认知,剥丝去茧地将梁山英雄的内心世界掀看给读者看。他自有解读之法,势必与别人是不同的。他在本书的最后一篇里说:别人写过的思路我不写,特别受关注的人物我也不写。显然,这是一本“水浒微尘众”的文学素描簿。那些在原著中一闪而过的人物,在本书里变得鲜活。那些曾经浓墨重彩的人物,在这里,被王路说破了心事,倒略显低眉了。
全书分为“山林”、“市井”和“渔樵”三卷。山林,当写登得上聚义厅之人,又或与这些人有勾连的人。梁山一百单八将,不能人人都写。王路选了武松、林冲、石秀、李忠、鲁智深、李奎、吴用,以及李鬼之妻、卢俊义之妻来写;市井,写的是大概就是茶余饭后之事,着重写武大郎、潘金莲和郓哥等人;渔樵,写的是闲笔。先说武松,再写金圣叹,最后唏嘘了一下自己创作这本书的文思,可以看作是一种用尽真力之后的寂寥。
一本书的好坏,自然任读者评说。乍看书名,王路的傲娇也绝非一般。想起序言里的那句,“历来都说金圣叹评点《水浒》评得好,我是不能同意的。”也就见怪不怪了。
必须承认,王路在阅读《水浒》的过程中是有发现的。至少他在文章中阐述武松比林冲聪明;李忠为人尤其厚道;鲁智深虽为出家人,却有俗世的一面。这些洞察力都很精准。况且身为酒肉穿肠过的花和尚,佛主根本也没在心中留过。这也侧面反映了施耐庵对佛家的看法。
但极具“杠精”体质的王路,却不会醉心于只做“表面”文章。他的书里一定得有“重磅炸弹”才行。比如他说李鬼之妻,一个生活那么困苦,却头戴簪花,语态轻盈的妇人,心思不密,又热爱生活,何来杀夫之祸?反之,李逵的心眼儿是不是显得又脏又小了呢?由此,也不难引申到下一章“李逵之孝”。他硬要背老母上山,不让其与兄同住,是真孝还是假孝呢?老母亲在山上被猛虎吞噬,是天灾还是人祸,是咎由自取还是宿命枉然?王路的《水浒传》,还真不是白看的。
王路看似很喜欢武松这个人物。书中花费了将近三分之一的笔墨,由武松这个人写开去。就像画国画,宣纸上洒了一滴墨,晕染开了,一发而不可收。虽然王路极力想说明潘金莲杀武大郎是被逼无奈,祸起于武松。武大郎之死,是人生必然,无能无德就该死。我仍然认为,在人类社会里,我们无力为任何杀人凶手开罪辩护,哪怕在小说里,人类互害也是不能容忍的。
一本书,无论写什么,都是一家之言。《水浒传》是经典,永远都不会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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