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廷与藩镇的动态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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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人藩镇阅读的第三弹,前两本分别为:
其中李碧妍的书更多的是侧重与从安史之乱到中唐的藩镇,她延续了张国刚对于藩镇的四大分类,然后进行了细致的分析,跟侦探小说一样的阅读感受(跟仇鹿鸣的博士论文差不多)。
张国刚的书从一个更宏观的角度研究了藩镇的各个方面:社会基础,军事结构,财政,和中央的关系等等。
仇鹿鸣的这本书是他多篇文章的合集,前面几章涉及到贰臣和忠义观念的演变,还有墓志、德政碑等话题,后面几章关于藩镇的研究,从时间上更偏重于中晚唐。他选取了昭义和魏博两镇的两次事件来揭示中晚唐时期中央与藩镇之间的政治博弈。其实关于中央和藩镇节帅的这种政治默契的基本观点,在张和李的著作中也有论及。比如张已经注意到藩镇的骄兵化,并且指出骄兵的地方化心态决定了他们并没有挑战唐廷的野心,而只是为了满足自身的经济利益,并进一步以此解释为什么唐廷与藩镇共存一百多年。
仇相当于是用新近出土的石碑,更细致地梳理了唐廷与藩镇动态的政治博弈的过程和最终达到的一个均衡状态,并且概括出“政治性反叛”和“经济性骚乱”这两种藩镇动乱的类型。文中很多细节性的论述都非常的精彩。比如从李德裕和牛僧孺这对政敌的一正一反的两套论述中注意到其中的共同点:两人都意识到朝廷官爵对于藩镇的重要性。还有注意到李德裕前后对于幽州和昭义两次兵变的一快一慢的处理办法,并从中分析出反映的都是李对于惯例的反思,通过一系列大胆的政治手腕,把朝廷的礼仪性的权威在某种程度上转为实际的政治权力。
我个人对于藩镇的兴趣,一是来源于想了解更多中央与地方关系的愿望,二是觉得这里面的博弈很精彩。幽州兵变的时候,李德裕说“河朔事势,臣所熟谙。比来朝廷遣史赐诏常太速,故军情遂固。若置之数月不问,比自生变”。最后果然“仲武寻克幽州”。而在会昌伐叛的时候说“先是河朔诸镇有自立者,朝廷必有吊祭使,次册赠使、宣慰使继往商度军情。必不可与节,则别除一官;俟军中不听出,然后始用兵。故常及半岁,军中得缮完为备”,主张迅速用兵。其实前后两次都是不按惯例遣使去安抚,只是幽州兵变可能被李定性为经济性骚乱,没有政治性诉求,所以不用出兵;而昭义刘稹兵变则被定性为政治性反叛,所以要出兵讨伐。
此外,藩镇中后期逐渐抬头的骄兵,削弱了节帅和军将的主导地位,反过来促成强藩节帅和朝廷之间的博弈从对立转向合作。比较类似的关系可能在西欧的国王、贵族和新兴资产阶级之间可能也有所体现:本来国王和贵族之间斗争较多,但是一旦在他们之下又出现了新的强大势力,他们之间又开始变得更加合作了。不同的是骄兵的历史作用基本上是负面的而已。
仇对于骄兵这一现象的有新意之处在于用它来解释为什么唐末和五代的时候,本来勇冠天下的河朔旧镇显得有点默默无闻,反而是宣武和河东这些曾经没有那么强悍的藩镇发挥了更大的作用。这一点是张和李的书中所没有提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