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鉴书团】速食大历史
大卫·克里斯蒂安(David Christian)的作品在豆瓣评分不算低,即便是其中评价最差的《极简人类史》也有60.6%的好评。只闻其名未读其书的我,在一开始是对作者的一系列作品抱有极大期待的,同时也下单购买了《大历史》与《时间地图》,近来我对此类科普类读物、通识类读物有着强烈兴趣,实实在在地读了不少类似作品。
《起源》的前言和绪论写得还是不错的,翻过目录后的第一页就能看到比尔·盖茨作序“终身学习者一定会喜欢这部万物大历史”,绪论后的历史年表也颇有新意。
当我以为自己又读到了一本不错的科普向图书时,翻过第一章却越读越觉得不对劲——所有的内容都似曾相识,宇宙也好、原子也好、生命演化也好,没有什么是没读过、不知道的。等读到推荐阅读书目那里,一句“旨在推动中学阶段的大历史教学”让我懂了本书的“无新意”是怎么回事了。
因为它根本只是一本长达近三百页的、指向含糊的多元化学习目录,它不负责提供系统、有深意的内容,也不负责提供真正有阅读价值的书目,它把物理化学生物政治人类社会发展史混杂在一起,冠以一个巨大的名字,欺骗读者“你们想要了解的干货都在这里了”。
叫人泄气又无奈。
这段时间也读了不少此类“速食”科普读物,有的是被推荐、评价“骗”去看的,有的是看到书名好奇去看的,虽说自己不是什么大拿,半瓶水晃荡,但发表一点对速食书的愤慨应当还是准许的。
前段时间读Very Short Introductions系列丛书,这套书在国内有个高大上、逼格满满的名字,《牛津通识读本》。最早被人推荐的其中一本是《Mathematics》(中译本为《数学》),英文版豆瓣评分高达9.0,中文版评分8.9,读罢,感想为:得了菲尔茨奖也不代表能写好科普文啊。《Mathematics》基础到什么程度呢,可能小学毕业后就能毫无障碍地阅读(当然我是指英语母语人士阅读英文版,中文母语人士阅读中文版,中文母语人士想要阅读英文版至少要达到高中英文水平),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给它划分,显然它不是教科书(国内初中数学讲得可深奥多了),也不是数学概念介绍(诚然它介绍了,但并不全面,只讲了最简单最基础的代数与几何),更不是数学史大观(几乎没有提到过数学的发展与演进)。
出于对《Mathematics》写作风格的赏识(简约简单无废话),又陆续去读了《Chinese Literature》(这本过于差劲了,它既没有提供西方视角的中国文学研究方法,也没有详细描写作者对中国文学的看法,其中还有不少匪夷所思的错误)《Capitalism》(高中政治、历史梗概)《Psychology》(不如去看Wikipedia词条)《电影》(看到是新书买回来了,给从不看电影的人提供的电影入门观影指南)。
看完《电影》有那么一瞬间我疑惑自己是不是买错书了,饱受赞誉与推荐的《牛津通识读本》不能这么敷衍无聊吧?于是去搜索了下该丛书供给的人群——当然搞明白图书面对的受众很重要,和成年读者不能去指责幼儿读物幼稚一样,如果图书面向的是小学初中生,教育水平超过小学初中的人也不能去指责这类书简单。切实震惊到我的是,知乎上有人回答,该系列图书供给“喜欢干货的”人,“通识读本浓缩又艰涩,推荐做笔记加深理解”,以及,我还是不知道这套书面向的读者群。倒是在Very Short Introductions系列丛书介绍页面有这么一段话,“The VSI series has been extremely commercially successful, and many of the books have been used as textbooks in introductory university courses.”一时间不知道是自己太无知,还是自己真的读了太多杂七杂八的东西。鉴于有人说哲学部分的会更有深度一点,我决定读完这部分再针对The VSI写篇更详细更全面的评价。
说了那么多关于The VSI的看法,说回《起源》,此书给我的阅读感受与阅读The VSI是一样的,过大的标题,完全撑不起标题的内容,过于宽泛而不精,甚少给读者(至少是我)带来思索空间与价值。
类似的书籍还有《1分钟物理》,微博体的科普书,消遣娱乐读一读还是很好的,至少它不长,对待科学的态度较为客观正面,关于“民科”的回答尤其好;《十问》,去读《时间简史》和《果壳中的宇宙》,至少这两本书系统且不消费霍金的名气;《七堂极简物理课》,只能用垃圾来形容;《中央帝国的财政密码》《中央帝国的哲学密码》,没有任何个人见地的把高中历史政治课本用网络化语言重写了一遍,还是去看高中历史课本吧,不行再加套曲一线的《知识清单》,在《明朝那些事儿》红过这么多年后我以为这种网络化的大白话书已经不再流行了,结果居然还有人在写?!而且《明朝那些事儿》至少能甩这两本玩意一百条大街;《国家构建》,福山很厉害,但这本真的非常糟糕,导读写的比正文好;《美的历史》《丑的历史》,一边想说消遣娱乐看看也行,一边又怕这两本书把更多不知艺术为何物的人带沟里去;《人体的故事》,改名叫人体的进化与部分疾病可能我就不会骂它了;《如果科学可以这么搞》《一本不正经的科学》,印出来都浪费纸和油墨;《人类简史》,本书评价非常高,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许多人拿读过这本书显示自己有学问,事实上是否该把它划进科普读物里都要打个问号,本书仅在讲述人类起源与演化部分有逻辑性、客观性和可读性,越到后面越充斥着作者个人的灵机一动同奇思妙想,缺乏严密论证与逻辑分析,鉴于有不少书评指出该书的缺点,在此就不再赘述了;《太空生存指南》,去掉书中的插图本书毫无印刷出版的必要;《极简宇宙史》,我不知道这本书是给谁看的,理科生会觉得语言啰嗦又浮夸,文科生没有相关理论知识打底读到后面还是可能会一头雾水(确实有人评价看不懂)。
在读了这么多类似“极简XXX”“你一定爱读的XXX”之后,不禁想问:我们真的需要如此之多质量无保证的XX史吗?此类书籍热卖的根本原因是否来源于对知识焦虑的贩卖?人们都想在极短的时间内学会或至少了解某个领域的知识,但任何一门学科(一个领域)的东西很难用三言两语讲述清楚,比如我在写《黄金、香料与殖民地》的书评时,异想天开想要捋一捋葡萄牙与西班牙的纷争史,查了Wikipedia,问了两位研究西方历史的PhD小伙伴,听他们讲了几个小时的西班牙王室动荡(听得非常愉快),但在整理资料写作时,我发现自己根本不可能用几千字的书评把这段近千年的历史讲述清楚,倘若想把各类关系梳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起码得写上十万字(还不包括注释)。
想要对社科类学科有全面完善的了解,只要认得字、肯耐下心去读,把经典文本读完怎么也能入门了;但想要对物理、数学这类认知门槛本身就比较高的学科有全面了解,怎么能指望靠一本不足一两百页的书把量子物理、拓扑学解释得让连光年、复函数都没有掌握的人明白?太荒谬了。
事实是:
1、大部分的科普读物写得很差,往往打着“让你在读完一本书的时间里了解XX”的旗号,挂羊头卖狗肉;
2、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么读完一本书就对该学科(领域)有了解的好事,前文列举的通识读本、极简XX史,充其量是从该学科(领域)的皮毛上拔下一根毛让读者看。
实际上这类经过高度压缩提炼的通识读物和一些畅销书并没有本质不同,可能它们其中某些本身就是畅销书排行榜上的一列,而畅销书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简单易读,意味着阅读门槛较低,也许某些学科(领域)的经典文本很易读(比如爱因斯坦所著《物理学的进化》、薛定谔所著《生命是什么》),但它们绝对不简单,读者需要一些基础知识才能够顺畅阅读;同时也意味着它们和速食食品差不多,不算难吃(或者很好吃),营养价值低下。 读一堆“通识”读本并不能建立起知识体系框架,同样不能让阅读它们的人变得更博学,它们只能让人不饿着,而想要了解更多,需要去读真正的大家所写的书/论文/whatever,或者,高中生们好好上课,至少不会走到“民科”的路上跑歪掉。
一门学科(领域)的知识:
通识、极简XX们:
读者可能从中收获了解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