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凉的追寻路
远藤周作的作品最先接触的是《深河》,其在泛神论背景下以多线并行的形式对生命加以探索,客观冷峻的笔调中可以读出作者的谦卑和疑问。而这次阅读的《哀歌》则可以视为长篇写作之前的雏形(介绍称是作品《沉默》的前奏曲),是一部意象突出、主题鲜明的短篇练习册。可以看到,远藤周作自始至终都在讲述着疾病、死亡、宗教、人与人之间隐秘细腻的情感关系。
疾病是《哀歌》中的一大主题,作者描绘了病痛困扰下的种种人间事。与“病“自然相连的是带有宗教意味的罪与苦和自然属性的老与死。在《男人和九宫鸟》中,以我为代表的患病三人组细腻地展现出生活中,尤其是病痛这一特殊情境下的人性:从旁观新入院老人,到试图帮助其收养九宫鸟,再到陷入厌倦与憎恶,最后以老人之死转为思索和反省。在小说最后,远藤周作借助“我”之口提出疑问:“大家有没有想象过自己临终时的那个地方?”“大家知道当一个人死后医院会是什么样子吗?”直接、苍白的死亡似乎让之前流露的狭隘与小恶都变得有点不值一提,作者没有流露出强烈的倾向,只是静静地展开这一切,以追寻的姿态与读者共同思考着:在这些许无力的尘世间,应该会有超越、救赎的所在吧?这就是九宫鸟的意义,也就是远藤周作的另一主题,宗教。
在《深河》里,神职人员大津曾说“如果你不喜欢(上帝),叫他‘番茄’或‘洋葱’都行”。同样在《哀歌》中,远藤周作也没有让耶稣的形象直接出现在作品里。他在致读者中提到,自己将耶稣的意象投射到狗、九宫鸟、为浴室添柴火的妻子等事物身上。在这一主题下,我十分喜欢《前日》一篇。病房黄色图片与基督踏绘历史交织,信教者与弃教者的形象对比,让人感到作者在探讨彼岸的救赎时又没有舍弃生活的龃龉,在探讨坚强的信仰时又困惑于它脆弱的一面:人性的虚荣以及虚荣背后的忏悔。这种复杂与怀疑尽管背离了基督教信仰的单一性,但却更接近于生活的真相,令小说展现出更高的张力。
读罢《哀歌》,整体感受到一种悲凉探寻的氛围,我想这既是练笔的性质所成,也是远藤周作本身的思想与写作风貌造就。他的作品无论短篇长篇总有种结尾未完之感,大概作者此生也一直在思索、困惑的旅途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