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阅读一棵树
我不知道要怎么描述这个绘本。
说它是科普绘本吧,它介绍了橄榄树、无花果树、桑树、悬铃木……等一堆我们熟悉的不熟悉的树,但详细度远不及百度百科;
说它是文学绘本吧,它为它所讲的每一种树都附上了一首流传甚广的诗,一些人文典故,它的语言也颇为柔软,但也仅此而已,它没有跌宕的情节,也不存在什么故事线。
你没法用它来获取充沛的科学知识,你也不可能用它来释放你的想象与情绪。但它却可以让你触摸到树的灵性,就像触摸到一个人的性格。
这是一本把树当人来讲的书,一本树的肖像画册
它画树,并不追求照片式的真实。就像艺术家给雇主画像,总要想办法突出对方的气质个性。
被果实压弯的花椒树丰硕美丽,它的肖像画便把重头戏放在了枝桠的叶与果上,清晰的线条,让我们感受到它们的份量;栗子树高大繁盛,树荫浓密,便为它画了全身像,以展示它伟岸的身材。
而在橄榄树的肖像画里,就用细密的线条展示它布满扭曲纹路的粗壮树干。这些扭曲的纹路总会让我们想起那些历经沧桑的人,而粗壮的树干和稀疏的树叶又赋予了橄榄树可靠却沉默寡言的品质。
古人曾把榆树献祭给梦神摩尔普斯,他是睡神众子之一。榆树也被赋予了召唤梦境的功能。所以,这幅榆树肖像画使用了炭笔,浓重的黑色让它看起来神秘感十足,真的仿佛出现在梦中。
而它左侧的枫树被称为“孩子般的树”,清新的绿色,让它看起来活泼灵动,特别是在旁边黑乎乎的榆树的衬托下。
它会诱惑你凝望一棵树
每棵树都有自己独特的一面,舒缓的色彩让它们得以安静地把自己摊开,正如它们在大自然中那样。我很喜欢《树》中的跨页大图,每一张都有种宁静的美。
雪花点点的这一页,讲了欧洲云杉。很久以前,我曾经在一本儿童小说里看到过“听树生长的人”,那时以为,它只是一个美好的故事。直到看了欧洲云杉的介绍才发现树真的会唱歌:
“有些树的木材能够共振,有些树会唱歌。这说的是生长在特殊气候中的某些云杉树。制琴师能识别它们,把它们雕刻成小提琴。
当你发现原以为只在故事里才出现的事,现实中真的有,你就会期待能亲自体会它,它于你而言就好像一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来的礼物。
但读这本《树》,给我的乐趣还远不止这些。
它会让你知道树有很多秘密,等待被揭开
《树》里提到了一些“人变树”的传说,它们大大地勾引起我的好奇心,让我忍不住在上班时间骚扰了我的友邻,传说是这样的:
地中海柏木,拉丁语Cupressus semperviens,名字可能来源于爱琴海海岛塞浦路斯,或者库帕里索斯,这个男孩为失去了挚爱的小鹿而哀悼,恳求阿波罗让自己永远如此哀伤。于是阿波罗把他变成了柏树。
太阳神的儿子法厄同说服了父亲让自己驾驶太阳车……但是马儿在这个男孩生疏的手下不屈不挠,于是马车先是离地球太远,导致了严寒,后来又太近,带来了干旱。愤怒的众神之父宙斯进行了干预,把法厄同丢到了波河中。他悲痛的姐妹变成了杨树,眼泪化作了琥珀。
众神之父宙斯时不时离开奥林匹斯山去拜访人间,检验人类是否热情好客……一对老夫妇费莱蒙和鲍西丝慷慨地招待了他。“我要如何感谢你们?”宙斯问。“我们一直生活在一起,让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开吧!”他俩答道。他们得到了允诺。费莱蒙变成了橡树,鲍西丝变成了椴树。
发现奇怪的地方了吗?
把悲伤的人变成树还可以理解,树看起来是那么安静淡然,变成树后,悲伤就消失了吧。树同时又有守望的意味,变成了树,就像在践行至死不渝的誓言。但是,为什么热情地招待了神,博得神欢心的人,也被变成了树呢?(注意上面的第三段引文)
我去问了读了很多神话书的朋友@幻蓝,收获了一段有趣的对话,大致是
:在神话诞生的时代,人们把树当作神,人变成树,实际上是升级了。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不再把树看作神,我们对树的敬仰降低了,也就不能理解为什么神会把“把人变树”当作对人的安抚或嘉奖。
《树》给我的意外收获
在翻开《树》之前,我万万没有想到我会因为这个绘本,了解到神话学里的“退隐”。但《树》(以及和它配套的《山》)给我的还不止这些。由于好奇它们的作者是基于什么理念在介绍山、树时采取了这种融诗歌、人文、绘画、科普于一体的方法,我开始搜索“自然 博物”的关键词,并在寻找答案的过程中,发现了《创造自然》。
《创造自然》里有这样一段话:
“上千年来,哲学家们一直在思考将外在世界与内心一分为二的问题。这实际上是在问:我在花园里所见的那棵树,究竟是那棵树的概念,还是真实的树?对于洪堡这样想要理解自然的科学家来说,没有比这更重要的问题了。人类就像同时栖居在两个世界中:“物自体”的外在世界,以及心灵感知的内在世界。康德认为,“物自体”永远无法被真实理解,而内在世界则永远主观。”
洪堡觉得,自然必须经由测量和分析,但同时,我们对自然的反应很大程度上都基于感官体验和情感。而《树》和《山》在创作时,就有意识地做了这种结合。
很多年前,我的前辈对我说,你在判断一份稿子该不该变成一本书时,要去看它有没有强有力的文化立足点。当你被一本书打动时,不要满足于它打动你的部分,稍微探究下它的立足点,你会发现大量惊喜,会结识你未曾注意,但又非常精彩的观点。
讲到这里,突然想起一件事。
前不久,在机缘巧合之下,翻开了一本叫《我与你》的书。老实说,里面大部分内容我都看不懂。
但当我读到这段时,开心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因为这段文字简直就是《树》的绝好写照:
我不知道为什么哲学家们喜欢用树阐释自己的理念。
如果书也有生命。我很想介绍《树》和《我与你》做朋友。
现在,你可以感受到我因为《树》得到的快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