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页
- 页码:第97页
P97
我领悟到:欢乐是过眼烟云,转瞬即逝,常常是虚幻的;而忧伤却是永恒的、令人得益的、始终不渝的。欢乐总像昙花一现,不,更像闪电破空,夹着隆隆雷声飞驰而过。忧伤却像那神秘莫测的星星,虽然发出的是幽幽的光,却是昼夜不熄的,它能引起你萦怀亲人,思念爱情,憧憬某种神秘玄奥的事物,也说不清究竟是想到了令人苦恼而又甜蜜的过去,还是想到了那诱人的,而且由于难以捉摸而令人既畏怯又向往的将来。忧伤像个明智的成年人,它已经存在千百万年了。欢乐则永远是童蒙稚年,天真烂漫,因为它在每个人的心灵中获得新生,年事越长,欢乐就越少,犹如花朵,林子越密,花就越少。
P206
一阵微风吹皱了河面,但很快就平静下来了。叶尼塞河喧闹激荡了一整个春天,在如醉如狂的春汛期间放荡恣肆了一番,现在正进入平水期,志得意满,陶然自得于深沉的力量和宽广、坚毅的气度胆魄,在阳光下灿灿发光从岸边和远处朦胧的烟树密林里飘来沼泽地的燠热气息和密林深处正在消融的最后一批积雪散出的寒气。初绽的花朵的芳香已完全覆盖了隔年的陈草、发酵的沼泽和枯萎的针叶所散发的腐败味儿。空气简直像一块多味夹心糖。它从两岸拢过来,包裹着衬衣底下的身体,使之舒适地感到青春的活力,一种快乐的慵倦感觉充溢全身,惹起了种种懒洋洋的、异样惬意的回忆。
P306
人人都厌恶他们那种妄自尊大和“自命不凡”的神气,真是厌恶之极!这种粗通文字、喜欢多嘴饶舌的乡下佬,手脚麻利,动作迅速,两只眼睛狡诈诡谲,一双手见东西就拿。森林里的人无不对这人曲意奉承,因此他们就更加不知天高地厚了。他们经历了不同的朝代,称号屡屡变换:什么掌柜的,合作社管理员,总务,发行员,供应站主任,副经理,助理经理等等,不一而足,但是万变不离其宗,他们的面目和脾性并没有改变仍旧那样老奸巨猾,能说会道。从沙皇戈罗赫时代起他们就把偌大一个北方当做一个幽暗的小阁楼随意闯荡,直到最近的年代他们依然在这一带优哉游哉。
P360
母亲从一堆破烂中抱起哇哇哭闹、快饿得要死的婴孩,先把掉在他鼻孔和嘴里的毛挖掉,然后把她没有发育好的乳房塞进嗷嗷待哺的婴儿的嘴里。贪婪的婴儿像只小崽一样将牙床贴紧在乳头上用力吮吸,直使她一阵阵哆嗦。她感觉得到婴儿火热的软骨棱棱的上颚。母亲忍住痛,把周身的血汗化成一滴滴乳汁,像甘露一样浇灌到柔弱的、动弹着的幼芽上。
P364
夏日的晨雾飏散以后,太阳就像被细绢擦拭过一般,光洁明亮,现在正张大嘴巴,惊讶地从高处探视它所照耀着的野趣盎然的无垠荒原。正午的太阳,就像那还没有被湿漉漉的渔网粘住的硕圆的鲫鱼一样,活泼明亮。它散出阵阵温暖的气息,虽然已是强弩之末,但依然是一派暖意。但在太阳巡天一周,到达天路历程终点的地方,天宇朦胧昏沉起来。日复日,太阳在远处沼泽的泥泞里似乎沉落得越来越深了。好像有谁把它裹在密密层层的羽绒里,因而它每天早晨都惬意万分,恋恋不舍这柔软轻暖的绒毛被褥。而待它出现的时候,却已是高悬中天—一副似醒未醒、惫懒不堪的模样。
P460
仿佛向群山走去,走着走着,却怎么也走不到。他觉得自己朦朦胧胧在思念着什么而且不明根由地动情了,他惬意地舒了一口气,感到以往的一切烦恼,以及对那一种令人激动的难以说明的东西的幻想,即对于另一种生活、对于爱的幻想,如果不能在这里,在这白色的群山之间得到实现,那么多少也会有个明彻的结果,他将变得内心宁静,也不会再浪迹大地,终于找到内心的,也可能是人生的归宿。
P489
死亡和生命可不一样,它从不让人欺骗它,拿它来取乐。任何人都难免一死,死亡对所有的人都一视同仁,谁也逃不过这关。当死亡不知在冥冥何处守候你的时候,你心中对死亡的恐惧不可避免地要带来痛苦,那时你根本不会是英雄,也不是上帝。
P506
晴和的夏天正在撤离极圈地带,慢慢地从经不起风刀霜剑相逼而渐渐变得稀疏的原始森林里抽身,远处的群山好像一步紧逼一步地压迫靠近过来,夏天只得向叶尼塞河退去。这个短暂的极圈内的夏天连同它那点缀着成熟浆果的色泽鲜艳的、轻盈的装束,不是迈着步子退走,而是像一片枯黄的落叶趁着风势迅速飞去,越飞越远,它把这锦绣大地像地毯那样卷起,在后面留下一片灰雾和霎时间被惊起的飞禽,留下了沉寂的森林以及杂处在经霜染白的再生草之间的垛垛发黑的干草。天穹像晶莹的冰盘从四周开始消融,它的底部还在怯生生地透出光亮,这正是行将消逝的夏日余晖的返照。
说明 · · · · · ·
表示其中内容是对原文的摘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