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页 珍贵的尘土

最美的花是生活

    帕乌斯托夫斯基的＜金蔷薇＞就像空灵的布谷，他不辞辛劳，不畏严寒地立在这人来人往的街头路灯上，时而又飞到广场中央的水池边上跳跃着，或是就直接落在冰冷小巷子里独居老人的院子里，他轻轻歌唱，用温婉而有富有鲜明节奏的声音向每一个路过他的脚边而又想要停留下来的人讲述着他所知道的故事和秘密。这是一只并不引人注目的布谷，灰黑色的羽毛和暗黄色的喙，但是他却雕琢了一只金色的蔷薇，如同珍宝般的给那个他到过的神秘的世界别上一枚闪闪的胸针。
    这本书里，我第一个划下划线的是介绍作品的文字里的这个句子----“作品内涵相当丰富多彩,却没有反射出一丝炫耀才学之故意”。全书读来，作者恰是以这样一种口吻，它如同在和同辈人探讨各种逻辑，又如同是在向年轻一辈讲授文学创作的奥秘。书中的每一个故事都是十分自然的信手拈来，但是每一个故事又都仅仅是作者简单生活的恰到好处的描述，易于理解，并且同时戳中要点。或者说，这个课程和这本书帮着我，在这茫然不知所措的大学生活里重新定义生活与理想，信仰与现实。
    书中，作者自不是躲在生活之外的观察者，而确实实实在在地在生活里沉淀着真理。他写的珍贵的尘土一章，是全书的引子，而那枚闪着金粉光泽的蔷薇花，就是每一个文学爱好者乃至作家们极欲雕琢出的作品，花朵是男人一点一点收集了金铺撒落的金屑得来的。这恰似文学创作的基础，每一部好的作品都是在生活中不断的经历与体会而最终提炼沉淀得到的。这很容易使人想起中国的老话，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如果是没有实在经历的空想，却意图用自己有限的想象力去构造文学的摩天楼，那最终能得到的便往往只有一坐摇摇欲坠的脚手架，而且当中还没有垒上哪怕一砖一瓦。与之相反，真正的大成者，却不会徒劳地将精力浪费在构建没有支架的大厦。简单的流水，或是错落在田间山坡精致的小草屋，却能够毫不矫情造作地给读者展现出这个世界的精彩和斑驳，而且血肉之实，还能够令人感受到作品跳跃的脉搏而朗朗的生气。
    这是一种乐观而准确的态度。是的，至少在这本作品里看来，作者的基调是很冷静的，其次还洋溢着些许乐观的心情。这也许在那个年代，在这位并不受追捧，甚至有时候会有不少批评的作家而言，是幸运的。因为作家得而独立出世地入世，其姿态不是利益圈中患得患失的犹豫，更不是围城外好奇张望的焦虑。他自在地立于世界的边缘，时而探头其中，时而干脆自在地步行至生活中心。这里我想起老师在课堂上说过的一句话。信仰的确立必然经历过怀疑和犹豫，那才能真正成为信仰。后来读到尼采的一句话，对此话的认同感又确乎深了一层。尼采说：＂通向智慧之路有三个必经阶段：一是合群期，崇敬、顺从、仿效比自己强的人；二是沙漠期，束缚最牢固的时候。崇敬之心破碎，自由精神茁壮生长，重估一切价值。三是创造期，在否定的基础上重新进行肯定，但这肯定不是出于某个权威，而仅仅是出于自己，我就是命运。＂联想到自己在大学里彷徨迷茫犹豫的经历，甚至一次次的堕落与近乎毁灭的自我否定，而这种状态，在我们同学当中竟是如此的普遍。因此，相比大学里诸多草绳锯木般无力呻吟的授课老师，我们需要有能够给我们醍醐灌顶般指导的先哲，也需要一个如同蔷薇作者般冷静清隽的头脑与心境去重新构建自己的三观世界。或者说，我们并不一定完全赞同老师的观点，但是我们课堂的不断掌声，是向一个能够不断打破应试教育为我们披上的坚硬外壳的侩子手和帮助我们找回独立思考力量的满怀激情者的致敬。课堂的介绍仅仅是我们重新定义世界的窗口，在这里，我们仅仅是通过它看到更加具象的城池与山林。我们没有经历过父辈们所熟识的种种历史，体会认识自然也不如老师所说的那般真切。我们成长于信息的时代，所见所闻虽不是直接亲身，但是却多如繁星，乃至我们都不知道如何辨别其中的真伪，我们的世界有各种各样的声音和故事，所以我们信仰的确立所需要的是远比父辈们更久的时间和更加丰富的体会。尽管我们知道很多事情，但是我们贫乏的生活经验却要求我们的路途需要走得更加地谨慎和细致。
    第三章中还有一句话是我印象尤深。作者说：“当我想到文学工作的时候,我常常问我自己: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一般是怎样开始的?是什么东西第一次使人拿起笔来而一生不放下的呢?”我记得老师之前讲课时也说过＂作家的使命感＂一词。那么使命感是什么？帕乌斯托夫斯基说：“写作,象一种精神状态,早在他还没写满几令纸以前,就在他身上产生了。＂他认为，对生活诗意的理解是我们的童年给予我们的最珍贵的馈赠，而若成人之后，这种馈赠还未失去，那他就是作家或者诗人。他说：“对生活即对不断发生的新事物的感觉,就是肥沃的土壤,就在这块土壤上,艺术开花结实.” 我想理想的确立也是如此，它源于生活。其确立之过程亦如信仰一般，实在不断的修正与调整当中得以确立的。天荒夜谭之事可为理想，却不能完全忽视现实，平凡恬静的日子亦可能成为理想，但是却得受得住俗世的鄙夷和权贵的糟践。鸟巢已是不满叉枝，而身子尚且单薄的布谷又怎敢轻易舍之腾飞？鹰隼自不担心没有落脚之处，而若非鹰隼，暂且在这巢中慢慢成长岂不是更加现实？理想未灭，只是他不再若情况时欲为世界之王般脱口而出的豪言，而变为那棵深刻心底不断闪光的金色蔷薇。
    这自是生活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