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1)
- 章节名:宫(1)
撕到关键处,心里更紧张,眼都不敢眨:肩、背、臂的相连之皮薄得真是如同蝉翼,一不小心,若弄破了,又如何向皇上交差?那时的情形不须多想,自然不是他剥皮了,而是人家来剥他了! 谁要来剥他的皮,定看不到几丝肉。他的个子这样矮,而且瘦得皮包骨。 他也不会让人剥! 从小到大,他就明白只有他去剥人家的! 不论王侯还是将相或者各式各样的奴才有朝一日都有可能成为他要剥的对象! 他,慢条斯理地细细撕着,两臂之皮摊在案上,两只蝙蝠翅膀似的。 该剥前面了,双手一转动,蓝玉翻了一个身。 前面要从头皮剥起,然后顺着头皮下撕。 蓝玉的皮肉虽然漂亮,一张脸却有点吓人:暴出的眼,歪斜的嘴,瑟瑟发抖的眉毛,历历如画地写出了心头的恐怖和悲哀,就像他剥的那些青蛙。 他,突然觉得他好可怜,突然想起自己平时坐在梅下的那些时间。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一个人活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意思呢? 长的是磨难,短的是人生,幸亏,幸亏,幸亏,幸亏…… 不由自主地停住手,监刑官又叫起来。 继续往下撕,胸肌露出来。 继续往下撕,腹肌露出来。 继续往下撕,腿肌露出来。 最后像剥贝壳似的剥下一个个的指甲,一张十分完整的人皮精美绝伦地剥了下来。 清清淡淡的日影之中,看着案板上的生肉,血淋淋地闪着蓝光,他的眼睛有点倦涩。 他想坐回梅树之下,或者坐回松树之下,闭上双目,养一养神。 后面还有两张人皮正在等着他去剥呢! 五十岁,五张皮,这是天意还是巧合? 一个黑影飘了过来,飘到蓝玉歪斜的嘴上,将根树枝一样的东西准确地插进蓝玉的嘴里,然后,那么轻轻一拽,蓝玉那根可怜的舌头就像一根绳子一样缠到了翠竹的梢尖上。 不用看就知道是那鸦群的领头! 这个家伙爱嚼舌头,鸦群也总让它先吃。 今天还没吃个够吗?再吃就会胀死了! 他一跺脚,一甩手,鸦群哇地一声飞起,漫天飘舞黑色梅花。 宫 此刑以阉割或损坏男女人犯的生殖器官,使其屈辱一生为目的。又名椓或腐。 皇恩浩荡,免你一死,改受宫刑! 传旨官要他谢恩,他能谢什么恩? 关在阴冷潮湿的地牢已经一年了! 春夏秋冬,十二个月,就像一只地老鼠,不,地老鼠还能见见光呢!他只是一节腐烂的草根!家资不富,无钱贿赂,只能死在这地牢里了! 朋友呢,是啊,朋友!一个一个冷血动物,谁敢为他说一句话?自己呢,是啊,自己!既无地位,又无势力,区区一个太史令,惊动不了达官贵人去方方面面疏通关节! 只能任人宰割了! 宰割成一条牛!宰割成一头猪!宰割成一只鸡! "司马迁,你和李陵那个叛徒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不吱声。脑子里浮现一条公牛,冷不防被人一扫前腿,歪倒在地,捆住四蹄,锋利的刀光嚓地一闪,鼓胀的阴囊滋地裂开,两颗硕大无比的睾丸蛋黄一样流了出来--此后,即使有成群的母牛哞哞叫着擦肩而过,它也只能"宁静至远",遇艳不惊,顶多只是抬起头来,傻乎乎地回望一眼…… "为什么要为李陵辩护?" 还是不吱声。眼前又浮现一头公猪,被几个大汉揪住耳朵,抓住尾巴,操起蹄子,掀翻在地。公猪鸣冤叫屈地挣扎,越挣扎绳索勒得越紧,越嚎叫围观的男女越多,尽管它叫得声嘶力竭,仍免不了牛耳尖刀一挑,于是那个瘪了的阴囊一连半月滴血不止,即使母猪用那肥臀日日夜夜揉着拱着,它也安详得像个绅士,眨眨眼睛,摇摇尾巴…… "你不是说李陵投降的目的是为了寻机立功回来?" 仍然不吱声。现在他就是从头到脚长满能说会道的嘴巴也不能说明什么啦!他心里又一阵扑愣愣地飞起了一只花公鸡,一只刚刚换毛的公鸡。这公鸡被人一把抓住,悬空倒提,扎住脚跟,扯掉肚皮上几根杂毛,用那薄薄的小刀一划,皮肉立即两边翻开,露出一个鲜红的口子,然后,一根铁丝勾子,伸进去那么一勾两勾,两粒金黄的椭圆形睾丸便无声地掉进了一个铁盘。从此,这只可怜的公鸡便再也不会有大红的鸡冠,再也不会有漂亮的尾巴,再也不会引吭高歌,相反只会缩着脖子,知趣地躲在墙角弯里,不再拍着翅膀闹事……
说明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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